远去的金塘轮渡：

一位轮渡老轨30余年的撑船生涯

浙江国际海运职业技术学院 群岛文化研究中心 吴 革

金塘岛，以岛为镇，位于舟山群岛西南部，是舟山群岛中的第四大岛。自古以来，岛民离岛都是靠船出行。2009年12月25日，历经十年建设的舟山跨海大桥实现全线通车。从此，舟山（本岛及沿线的里钓岛、富翅岛、册子岛、金塘岛）不再孤于海上，海岛变成了半岛。2011年1月5日起，金塘沥港至宁波镇海的客滚航线宣布停航，金塘岛水上客运航线（除大鹏岛至金塘本岛岛际渡轮外）全部退出。由此，几百年来金塘岛至外界交通非舟楫不相往来的历史全面结束。如今，许多有关金塘岛轮渡那些事儿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初春的一个上午，笔者专程驱车来到金塘山潭兴丰村的姚建康家里，听他讲金塘岛轮渡的那些故事。今年67岁的姚建康，是金塘岛上有名的老轨，撑了30多年的轮渡。体型消瘦，却格外健朗的姚建康带着笔者来到山潭东候客运轮渡码头，昔日金塘最为繁忙的客运码头已空无一人。看着眼前的荒芜景象，望着远方的跨海大桥，老姚的思绪似乎回到了那如火如荼的岁月。

一

听金塘的老人淘老古，金塘的轮渡史至少可追溯到八百多年前的宋宝庆元年（1225），那时就开始设金塘津渡与外岛相通，渡船与昌国县城对驶。民国时，一些乡绅购买船只,增辟航线，以通往来，沥港、大浦口成为岛民客货运输的主要进出港。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政府加大对交通运输业的投入，金塘的交通客运得到了快速的发展。上世纪70年代以后, 木帆船逐渐被淘汰，机动船增多,运输船开始向大型化钢质化方向发展，且实行客、货运分开，逐步做到货运专业化。改革开放后,进一步开发利用港口资源，增辟航线，扩建码头，提高泊位能力，至上个世纪末，已开通了定海、宁波、高亭、镇海等客运航线9条，有各类客运钢质船舶7艘。

舟山跨海大桥通车前，金塘岛还有小李岙客运码头、大浦口客运码头和沥港车客渡码头等三个岛际交通的主要码头。以前的东堠客运码头因大桥建设需要而拆销，与小李岙水上客运中心合并。小李岙客运码头是金塘岛通往定海的主要客轮码头，大浦口客运码头是金塘岛通往大陆镇海的客轮码头，营运的都只是单纯的载客渡轮，只有沥港车客渡码头是金塘岛连接大陆的“海上蓝色公路”。

二

出生于1953年2月的姚建康，从小就喜欢玩各种玩具，小学毕业后在家务农的他跟着别人学开拖拉机，他爱动脑筋，把拖拉机里的发动机反复拆开来又重新装好，摸透了里面的所有零件构造，这样的捣腾为其以后干老轨的活，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姚建康清楚地记得，上世纪70年代初，山潭走定海的只有一条20吨木壳子机动船，60匹马力（44千瓦），只能乘二三十个客人，船里是统舱，隔上两块长板当座位，一天只有一班，早上去晚上回，那时候要到定海去要乘上2个小时的船，遇到8级以上风就要停航。

1972年，19岁的姚建康应征入伍，1976年退伍回乡。先是在山潭公社办的轮窑厂里管发电机组，做了2年。1978年到沥港运输社大丰搬运站在大浦口的一条30吨运输船上去当老轨。1979年初开始交通部门对职务船员提出了上岗证书要求，并派专业教师到金塘来进行业务培训。搬运站负责人动员姚建康去考船长证书，姚建康忖忖还是老轨适合自己，于是报名参加了轮机培训。经过一周的培训，顺利考取丁类300马力（220.5千瓦）轮机长证书。有了轮机长证书后，姚建康在运输船上干得更加得心应手。

时间到了1988年，随着客流量的不断增加，原先山潭至定海的那条20吨小客船已经无法满足群众出行需要了。山潭公社出资从定海打造了一条110客座，动力185马力的 “山潭渡”钢质客船。

新船当年农历十二月廿七日那天剪彩开航，满载旅客的“山潭渡”轮开到半途后发动机出现了故障，船上的老轨技术不过关，无法排除故障，只好抛锚叫其他船来将其拖回去维修。当天晚上公社和渡轮站负责人就来到姚建康家里，请其到“山潭渡”去当老轨，并答应给其船长的工资待遇。当时姚建康思想也蛮矛盾，因为在运输船上当老轨每月有600元的收入，去撑轮渡收入要减少蛮多。姚建康翻来覆去考虑了好几天，最后忖忖“船上一时找不到老轨就会影响轮渡正常营运，钞票要赚，面子更要有。”于是姚建康办妥运输船上相关事宜，正月初四就到“山潭渡”轮上上班去了。这一去，从此姚建康就与轮渡船结下不解之缘。

在金塘岛几条轮渡航线中，要数山潭东堠到定海水路最短，所以生意特别好。几年运行下来以后110客位的 “山潭渡”轮已不能满足群众出行需要了。到了1995年，由山潭公社出资98万元，市交通局出资30万元，从沈家门船厂购置了一条钢质客轮，投入山潭东堠至定海营运。该客轮总吨位185吨，客位250，抗风力8级，航速10节，功率320马力（235千瓦），每天来回2航次。投入运行一年时间里（1996年）客运量就达12万人次。

2003年开始金塘镇对轮渡客运资源进行整合，山潭、大丰、沥港轮渡站先后都被舟山海峡轮渡集团有限公司合并。分别由舟山市海峡汽车轮渡有限责任公司与金塘镇集体资产经营公司持股90%和10%组建了舟山市海晶海运有限责任公司。姚建康成了公司的正式员工。

乘客越来越多，250客位的客轮也满足不了群众出行需要了。2005年5月，公司决定到定海一船厂去打造新船，就委派姚建康去监管打船事宜，他认真负责管理好每个环节，半年多后一条崭新的“舟海晶5号”客轮投入山潭东候至定海航线运营。该轮450客位，功率750马力（551千瓦）钢质客船，总长43.30米，型宽7.80米，型深3.50米。总吨位341吨。航速10节，抗风等级9级，一天走两班。不仅航速快，抗风能力强，船上还配备空凋，电视等，大大地改善了群众的乘船条件。

2006年6月，姚建康被公司选派到杭州浙江交通职业技术学院参加为期一个多月的轮机长业务升级培训。培训结束后，他报名参加了3000千瓦以下轮机长证书考试，结果4门课程只考出了2门。姚建康毫不气馁，刻苦自学，半年多时间里又先后补考二次，终于取得了3000千瓦以下轮机长证书。

2009年10月姚建康又被调配到沥港至宁波镇海的汽轮渡船当轮机长。该汽轮渡船是当时金塘最大轮渡船，750瓦双机，10车渡，200客位，两条船来回对开。

随着舟山跨海大桥的开通，2011年1月5日起，沥港至宁波镇海的客滚航线停航，金塘岛水上客运航线（大鹏岛至金塘本岛渡轮除外）全部退出。客滚航线停航后，姚建康被安排到长白至小沙的汽轮渡船上当轮机长，直做到2013年3月退休。

三

撑一辈子的船，说起轮渡的那些事姚建康有说不完的话。“刚开始的时候，来回的班船不多，一天只有两次往返，后来出行的乘客变得越来越多，增加到一天三班。再加上快艇，客滚船，一天往返的班次能达到六七班。”

由于客流量不断增加，渡船也在不断扩容，到后来最大的班船已经可以承载450人，客滚船10车渡。但是，逢年过节，还是常常爆满，甚至一票难求。对于岛上的居民来说，出行还是很不方便。“我们虽然也加班，但还是解决不了这么多人回家的需要，经常会有人回不了家，不能和亲人团聚。”由于客船容易受到大雾、风浪等恶劣天气影响，延迟是常有的事，特别到了台风季节，岛上居民的出行计划常常会被打乱。

金塘岛上的常驻人口有4万多人，过去岛上的医疗条件并不是很好，主要还是以乡镇的卫生院为主，有个头疼脑热还能应付，一旦遇到突发的重症病人，就必须送到舟山本岛的大医院去抢救治疗。

只要一有危重病人，医院方面和病人家属就会联系轮渡公司，轮渡公司会立马派人通知船员，“早先的时候没有电话，公司的人会直接跑来家里敲门，不管是什么时候来喊，我们就必须马上开船。”在姚建康的记忆里，送医最多的就是遇到难产的孕妇和工厂里受伤的工人。“那时候各式各样的病人加起来，紧急送医院的频率还蛮高，每个月都会碰到好几次。”

“有一年12月，天气特别冷，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有人来我家敲门，敲得很急，说赶紧起来，有孕妇难产了，马上到码头开船。我直接就披上大衣，骑着自行车赶去码头了，后来孕妇在船上一直大声喊疼，说真的，半夜里听着这样的嘶喊让人揪心。”

“那时候也没办法，船是出去的唯一交通工具，我那时候还真想过，要是能够在大海上建起一座桥就好了，可以把我们金塘和舟山连接起来，这样这些孕妇可以少受多少痛苦啊。”

起初，听到跨海大桥将要开建的消息时，姚建康和他的船友们都不太相信，觉得不现实，“在这么一个大海上造桥，当时我们真的是想都不敢想。”当这个消息被最终确认后，船员们的心情也稍稍有些复杂，一方面觉得开心，因为终于可以乘车到大陆去了，出行和发展都会更加便利，另一方面，也有一丝隐隐的忧虑，等到跨海大桥造好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就要失业了呢？

姚建康记得十分清楚，2009年12月25日，舟山跨海大桥全线开通的那一天，第一天老百姓还不太晓得，还是选择了乘船出门，船上的乘客还是满员的，但是到了第二天，船上就只剩下4个乘客了，这巨大的落差，让姚建康心中难免有些“失落感”。

很快，金塘水上客运航线（大鹏岛至金塘本岛渡轮除外）全部停止了，姚建康也和他的船友们一起“转岗”，有的改去开其它的班船，有的办理了退休手续。

“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我们450座的客船，从金塘到定海单趟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而乘坐公交车从跨海大桥走，只要半个多小时就够了，而且记得当时的船票是18.5元，但是现在公交车票只要10元钱一张，又便宜，时间又短，而且班次多，不用像坐船一样等很长时间，大家肯定都选择坐车了。”

“大桥开通以来，现在外出求学、看病、工作，都太方便了，我儿子女儿都在定海工作生活，现在也是说来就来，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最近听到新闻里讲，宁波至舟山铁路设计招标已经开始了，看来这条铁路也快要建造了，以后就可以在家门口乘高铁到全国各地团团去走走了。”

看着眼前一直延伸到海另一头的跨海大桥，姚建康的眼里满是欣喜。

（2019年6月11日 《舟山日报》第3版）